2017年8月底,我和我的13名队友们来到美丽中国的新地区,福建省三明市建宁县。一个学期的时间飞一般的过去了,每天和队友们、孩子们在福建的田野上书写着一个又一个故事。

我作为四年级的英语老师第一次进入四年级的课堂时,首先做自我介绍,孩子们对我的好奇让每个孩子的眼睛里都闪着亮光,他们睁着大大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我有些兴奋,眼睛扫射着这些可爱的孩子。突然,我发现有一个女孩,她趴着,没有看我,十分安静。
当我和孩子们互相认识,请同学们开始开火车自我介绍时,小火车开到这个女孩就开不下去了。小女孩站了起来,但是始终没有张嘴。马上旁边就有同学告诉了我她的名字,我立刻制止那个替她说话的孩子,试图还想请这个女孩自己做自我介绍。
班级里一阵小小的躁动。
“她不会说的。”
“她从来不在课上发言。”
“她只会趴着。”
“老师都不点她回答问题的。”
……
这些话很自然地从同学们的嘴里流出来,飞进我的耳朵里。我想这样的言语也经常飞进她的耳朵里吧,我飞快地看了她一眼。这个女孩她站在那里,低着头,是无措么?似乎不是,是故意抵抗老师么?似乎也不是,那是什么呢?为什么呢?这个问题在我的心里扎下了根。为了持续课堂的进度,我请那些发表“言论”的同学保持安静,并且告知他们不要在老师没有请他们发言时帮别的同学发言,强调了每个同学都是一样的,不能随便评价别的同学,要懂得互相尊重。我请她坐下,准备下课和她单独聊一聊。
下课后,我走到这个女孩身边,她仍然是趴着的状态。我低下身蹲在她的桌子边上,刚准备和她说话,别的孩子都围了过来,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物理攻击”:“老师她不会和你说话的。”“老师,她一直这样的,别的老师都不管她。”“老师。。。。。。”
我把手放在嘴巴边上做出“嘘”的手势,示意他们保持安静。我牵着她的手把她带到办公室准备和她安静地聊一聊。我一边走,一边思考:孩子的表现是成年人行为的传声筒。我能理解以前的老师对于这样的孩子为什么保持安静的态度。一个班级,孩子太多,闹腾得要管,学习能力弱的孩子要管,出色的孩子要多关注。而她,因为在课堂上她没有打扰到别的学生,她不吵不闹非常安静,所以她理所当然地被安静地放在了一边。久而久之,她自己甚至也认为自己在课堂上这样的行为是被默认的,是完全没有问题的,被忽视是没有问题的,是可以的。这样真的可以吗?我觉得不可以,可是于这个孩子而言,在她已有的认知里似乎这样是可以的,我想走进她的心里,想看看她怎么想的,想看看我能否给她帮助或者说是我是否能给她她需要的陪伴。

我领着她进入办公室找了把椅子给她坐,她盯着自己的手指一句话都不说。我喊了她的名字,告诉她当别人和她说话的时候,如果是一个礼貌的孩子会看着别人的眼睛而不是只盯着地面或者是玩自己的手。她仍旧低头看着手,我轻轻地喊着她的名字,告诉她“我在和你说话呢。”等了一会儿,她慢慢地抬起了头,有点儿怯怯地看着我。 我已经不记得我和她具体的谈话内容了,只记得我们坐了整个课间活动的时间,她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有偶尔地点头和摇头,我好像也没有说很多话,绝大多数的时间都是留白般地等待,等待她给我回应。上课铃打响了后,我和她说“上课了,你先回教室吧。”她默默地转身,慢慢走回班级。我知道这将是个漫长的开始。
我去找教过她的老师了解她在学校的表现、学习状况、家庭状况,然后抓紧晚自习、午休这样大块的整段时间,只有一得空我就去找她。每次和她聊天,我都尽量蹲着或者和她一起坐在同一个高度的凳子上,每次在聊天中,我都握着她的手,喊着她的名字重复着“我在和你说话呢,你的眼睛要看向哪里呢?”这个小问题,慢慢地这个孩子开始主动看我了,不再是低着头看着地,玩着手指了。她看着我,眼神里是些许的迷茫,些许的胆怯。刚开始每次聊天的效率都特别特别的低,每次聊天最少要花上40-50分钟,也只能收到她最简单的反应。我和她说学校,说爸爸妈妈,最简单的问题我都要解释好几遍,然后等上好一会儿,她才会给出点头或者摇头的回应,然后就是长时间的沉默。慢慢的她开始不只是点头,摇头了,开始张开嘴巴讲话了,虽然回答都是极其简短的,虽然仍旧有些问题她还是拒绝回答,但是只要愿意开口就是好事啊,我是欣喜的。虽然在课堂上她仍旧是那个趴着的孩子,仍旧是问问题没有回应的孩子,在班级里的别的孩子看到我点她起来回答问题的时候,仍有少数孩子会告诉我:“老师,你不用喊她,她不会。”我继续制止这些孩子,因为我知道她是有改变的,我期待她能大胆开口说话。

三个星期了,多次的聊天,这个孩子明显地轻松多了,虽然在别的老师的眼中,这个孩子没什么变化,甚至劝我放弃:“这个孩子从进入学校就没和老师说过话,成绩也差,不用管她了。”但是我从和她聊天中慢慢感受到了这个孩子一点一点的变化,所以我依旧坚持着。
终于在一个晚自习下课回宿舍的路上,我和她聊天的时候问她“为什么不愿意和其他老师说话呢?”她慢慢地看了看我,然后非常轻的回答我“我怕。”“那你害怕我吗?”我紧跟着就问道。她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伸出右手,指着我的五个手指头告诉她:“大拇指表示非常害怕,食指表示害怕,中指表示有一点害怕,无名指表示不是特别害怕,但还有点儿害怕,小拇指表示完全不害怕,你说说你对我是那种感觉?”
她轻轻地伸出手指了指我的无名指。那个时候,我真的百感交集,终于知道了她不张口的情绪原因。思考着这两三周的时间,我尽我所能,慢慢的建立起来信任的过程,我是那么小心翼翼。她从刚开始的小心翼翼到现在回答问题的时间上的缩短,内容上的愿意表达都让我的心暖暖的又涩涩的。这个孩子是个特殊的孩子,她的特殊绝对不是一朝一夕养成的,家庭、学校、社会各个方面的对待塑造出了这样的一个孩子。
大段时间的聊天进行了7、8次,在第三周的周五,这个孩子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惊喜。周五下午放学后,一些家住的远的孩子需要一起等班车,然后坐班车回家,她是其中一个。我和我的队友看见这些孩子还在等车就陪着他们一起等,我们一起说说笑笑。她突然走到我的身边非常亲昵地拉了拉我,然后开始笑着主动和我说话,甚至拉着别的孩子一起,笑着和我开玩笑。我的队友震惊极了,她悄悄在我耳边说“天呐,她竟然主动和我们说话诶!”我们学校的主任站在教学楼上看到操场上的这一幕,更是惊讶,立刻给我打电话,说:“小吴啊,你可以啊,这个孩子我从来没见过她和哪个老师讲过话哦!”我其实并不那么震惊,因为从一次次的聊天中,我已经感受到了这个孩子的变化,她已经渐渐克服了胆怯的心理,慢慢地接受了我,慢慢地向我敞开了心扉。只是我没想到这么快,她就愿意主动和我这样笑闹着说话聊天。快要到坐班车的时间了,她问我“吴老师,你喜不喜欢吃玉米啊?”还不等我回答,她就接着说“我们家种了好多玉米,下周我给你带玉米吃!”然后就开心地和同学们跑去搭班车了。
周一,我刚踏进办公室就有同学叫我。我一走进教室,只见小女孩抱着一大捧玉米朝我笑:“老师,这是我们家的玉米,特别好吃,给你吃。”我不禁伸手把她揽到怀里,我笑了,想这将是我吃到的最好吃的玉米吧。

(那捧玉米)
后来,小女孩虽然仍旧无法单独点起来回答问题,虽然仍旧绝大多数时间只和同学笑着说话,虽然她的作业仍旧是个老大难,因为她缺失的太多了;但是她上课从趴着变成了绝大多数时间都坐着,能认真地看着课本,她愿意和一些老师做简单交流,只要是抄写类型的作业,她都会认认真真漂漂亮亮地完成。虽然她不能单独回答问题,但是我仍旧会在上课点她,班级里其他的同学不再指责、抱怨,而是学会了耐心地等待。。。。。。
教育如春风春雨,“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改变是漫长的,是需要爱心和耐心的,我相信我和我的学生。
静待花开。